蟋蟀奇遇记
倒霉鬼

    这几个功物从排水管里注视着保罗把火扑灭。保罗尽一切努力,把报纸拖出报摊,
又去打了一桶水,泼在其余的报纸上。他把报摊的木板墙全部淋湿,以求确保不再重新
起火。危险过去后,他打电话通知贝利尼。
    “糟透啦,”老鼠塔克望着那些冒烟的、水淋淋的一堆堆报纸杂志说。
    谁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。
    “切斯特,你打算怎么办?”猫儿哈里最后说。
    “我要回报摊里去,”切斯特说:“如果贝利尼一家发现我走了,他们会以为我放
了火,逃走啦。”
    “你凭什么能断定他们不会认为你是放了火以后留下来的呢?”塔克说。
    “我必须担这个风险,”切斯特说。猫儿和老鼠还没有来得及劝阻他,他已经跳回
到报摊里去了。
    保罗已经告诉火车司机,他得耽误几班车,要留在这儿等贝利尼一家人。既然报摊
的盖子已经揭开,他不能让任何人摆弄那架现金出纳机。他以为刚才那场动物宴会中的
杯子和袋子是马里奥或贝利尼留在这儿的。当他把这些东西绕统收拾到垃圾桶里的时候,
切斯特跳上了架子。架子上的来西倒没有烧掉,不过每样东西都有一股烟味。蟋蟀闷闷
不乐地跳进笼子里,横下一条心,准备对付任何可能发生的事。
    贝利尼一家没有多久就赶到了报摊。他们叫了一辆出租汽车。贝利尼一家居然叫了
一辆出租汽车,你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这确实是紧急事件。切斯特听见他们一家三口匆
匆忙忙地从街上的楼梯下来。爸爸正在想方设法安慰妈妈。妈妈因为着急和哮喘病,呼
哧呼哧直喘气。她一看到一堆堆烧焦了的报纸杂志,开始摇着头呜咽起来。爸爸扶她坐
在凳子上,可是凳子上仍然尽是水。她又站起来,裙子也湿了一块。
    “毁啦——我们全毁啦,”她啜泣着:“什么都烧掉啦。”
    爸爸想尽一切办法安慰她,跟她说烧掉的不过是几堆《妇女家庭杂志》。可是,妈
妈认为他们遇到的是彻底的毁灭,别的一概不信。
    在这场悲哀的检阅里,马里奥走在最后面,他首先想到的是蟋蟀的安全。但是,他
看到蟋蟀在笼子里,因此决定最好还是不作声,让妈妈这一阵悲伤的发作平息下来。
    保罗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们:他怎样闻到了烟味,怎样听到了闹钟响。然后,他谈
到老鼠、猫儿和蟋蟀从起火的报摊里逃出来。
    “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——!”贝利尼妈妈说,她的悲愁一变而为愤怒:“猫儿和
老鼠又到报摊里来啦!我不是跟你说过吗?”她举起食指,指着马里奥说:“我不是说
过蟋蟀会把他的朋友都请进来呀?他可能放火,他是放火犯!”
    马里奥完全插不上嘴。他想为切斯特辩护,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,他的话就
全部淹没在妈妈滔滔不绝的责骂里。妈妈找到了一个应该对自己的不幸负责的谴责对象,
没完没了地唠叨着。
    妈妈停下来歇口气的时候,马里奥怯生生地说:“我的蟋蟀决不会干这种放火烧报
摊的事。”
    “事实明摆着嘛,”妈妈说:“我们遭了火灾!”
    “可是蟋蟀代表好运气呀——”马里奥开始说。
    “好运气!”妈妈气冲冲地说:“他吃钱——他放火!他是个不吉利的倒霉鬼,事
实就是这样。他带来的是倒霉运,他必须离开这儿。”妈妈两手交叉,迭在胸口上。妈
妈这中姿态,马里奥明白,完全意味着一切都绝对完了。
    “我可以把他放在别的地方,”马里奥提出这个要求。
    “不行,”妈妈一边说,一边摇头,态度坚决得像一扇关死了的门:“他是个倒霉
鬼,非滚蛋不可。”
    爸爸把指头按在嘴唇上,示意马里奥不要再说下去,父子俩动手清扫起来。他们用
手推车运走烧得一蹋糊涂的杂志,再设法修整只稍微烤焦一点的杂志。马里奥拖干净报
摊里的地面,妈妈把报纸摊开来晾干。等他们做完的时候,上下班乘客的第一次高潮又
要到来了。
    切斯特躺在蟋蟀笼的底板上。他感到有罪,因为火哪怕不是他放的,但火灾在某种
方式下总是他的过错。如果他不邀请别人到报摊里来,火灾就不会发生。再说,正是由
于他演奏伦巴舞曲,才使得塔克忍不住要跳舞,才把火柴撞出来。那张两美元的钞票,
也确实是他吃了的。他开始相信自己真是倒霉鬼。
    在这天清晨的高峰时刻里,马里奥特别卖劲地高声叫喊着:“买报吧,先生!”
“买《时代周刊》吧,买《生活杂志》吧,先生!”爸爸也比平常更起劲。但是,妈妈
却郁郁不乐地坐在椅子上,脸色阴沉,神情坚毅。尽管报摊那天早晨的生意很好,妈妈
还是不肯改变原来的主意。高峰时刻过去后,爸爸出去买一把新锁。
    切斯特听到纱纸盒后面沙沙作响,一张熟悉的脸从那儿向外窥探。“情况怎样啦?”
老鼠塔克低声耳语着。
    “你疯了吗?”切斯特压低嗓子说:“他们正要抓你呢。”
    “我必须搞清楚你现在怎么办,”塔克说。
    “他们打算把我丢出去,”切斯特叹气说。
    “唉,唉,唉,”塔克唉声叹气:“把事情弄成这步田地的就是我呀。要是我把上
次剩下的我一生的积蓄都给你,我们也许能买通他们不丢掉你吧。”
    切斯特把小小的黑脑袋靠在蟋蟀笼的栅条上。“这次行不通啦,”他说:“贝利尼
妈妈已经下了狠心。我也不怪她,但愿我根本没有来纽约就好了。”
    “唉,切斯特,”老鼠塔克悲叹着说:“别这样说了!你使我觉得自己像只大老鼠,
我突际上不过是只小老鼠啊。”
    “这不是你的过错,塔克,”切斯特说:“从从我来到这儿,我对他们一家来说,
只不过是坏运气。”
    因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蟋蟀开始发出叫声,藉此安定自己的情绪。他觉得,如果
把忧愁唱出来,多少会好一些。他显然没有仔细考虑,只不过碰巧奏出了头天晚上听到
的一支意大利民歌的头几个音符。这支民歌是这样忧郁伤感,然而又是这样甜蜜动听,
恰恰适合他现在的心情。
    贝利尼妈妈正在解开一捆《先驱论坛》周刊,忽然听到蟋蟀的演奏。开头,她不知
道这是怎么一回事,用意大利语说:“Che cos’e questa?”(这是什么?)
    切斯特停止演奏。
    “Chi cantava?”妈妈又说:“谁在唱呀?”
    马里奥望着妈妈。平常,碰上妈妈说意大利语的时候,那就意味着她的心情愉快。
可是,今天的情况不可能是这样啊。
    老鼠塔克非常善于判断别人的性格——不管是动物还是人类。他觉得他在贝利尼妈
妈刚才说话的声音里听出了温柔的感情。“再演奏一段吧,”他悄悄地对切斯特耳语。
    “她恨我,”切斯特说:“再演奏下去,只去惹得她更加怒气冲冲。”
    “只管照我说的做吧!”老鼠焦急地命令蟋蟀说。
    因此,蟋蟀又开始演奏。不管怎么说,反正他丢脸已经丢够了,再出一次丑又有什
么关系呢?现在,他正在演奏一支叫《回到梭伦托》的乐曲。这一次,运气特别好,这
恰巧是贝利尼妈妈最心灵的歌。爸爸妈妈来美国之前,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,爸爸向妈
妈求爱,常常在月夜来到她的窗下,弹着一把旧吉他,唱着这支民歌。当蟋蟀演奏的时
候,妈妈又陶醉在当年的情景之中:夜静悄悄、暖洋洋的,一轮明月照耀着天鹅一样的
那不勒斯海港,爸爸向她歌唱。她想起那些消逝了的岁月,热泪盈眶,情不自禁,柔声
地哼起了歌词。
    蟋蟀切斯特从来没有像这次演奏得如此美妙。当他听到贝利尼妈妈唱起来了,连忙
降低演奏的速度,让她不费力也能跟上。她唱得响的时候,蟋蟀演奏的乐曲声也同样提
高。有时,她激动得咽住了嗓子,声音变小了,蟋蟀演奏的乐曲声也跟着变低。不过,
蟋蟀的演奏总是使她能够顺利地唱下去,使她始终保持正确的节拍和音调。蟋蟀是十分
理想的伴奏人。
    马里奥惊呆了。他吃惊地看一看蟋蟀笼子,又看一看自己的母亲。母亲居然唱起歌
来,蟋蟀居然能演奏熟悉的歌曲,这两件事都是不可思议的奇迹。母亲特别快乐的时候,
有时会吹吹口哨。有一两次,马里奥还听到她哼过歌。可是,这一次,在这儿,母亲竟
像一只意大利夜莺一样,居然颤着声音唱起来啦。
    切斯特奏完了“回到梭伦托”。
    “再奏下去!再奏下去!”老鼠塔克尖声叫着说:“她是爱听忧郁的歌的歌迷。”
    在贝利尼妈妈这种陶醉的心情还没有消失以前,切斯特又开始演奏他昨晚在宴会上
奏过的歌剧片断。贝利尼妈妈不知道这些歌剧的歌词,但仍然伴随蟋蟀的演奏,哼着歌
剧里的一些曲子。马里奥却像石头一样沉默安静。
    贝利尼爸爸从锁匠店里回来。下楼梯的时候,他就感到奇怪,因为他没有听到老婆
和儿子叫喊卖报的声音。但是,当他走近报摊,听到歌剧《阿绮达》中的大进行曲的旋
律从蟋蟀笼里传出来,他就更感到奇怪了。
    “他演奏歌剧吗?”爸爸叫喊着。他的一双吃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,活像两枚煮熟
了的硬鸡蛋。
    “嘘——”妈妈朝爸爸挥手。
    切斯特记忆乐曲的能力很强。他只要听一遍曲子就能牢记不忘。他奏完所有的歌剧
乐曲后停了下来,对仍然躲在纸手绢盒后面的老鼠塔克低声说:“我是不是应该接着演
奏流行乐曲呢?”
    “等一会儿,”塔克说:“看看会发生什么事?”
    贝利尼妈妈的眼神如痴如梦,她伸手搂住自己的儿子说:“马里奥,能够唱出这样
动人的意大利乐曲的蟋蟀不可能放火,他可以留下来再待一段时间。”
    马里奥伸出双手,抱住妈妈的颈子。
    “听到了吧?听到了吗?”老鼠塔克尖声说:“你可以留下来啦!好家伙——好家
伙——好家伙!这还只是刚刚开头咧。我来当你的经理,好吗?”
    “好,”切斯特说。
    于是,蟋蟀切斯特(也可以说是任何一只蟋蟀)一生中最不平凡的一周开始了。
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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